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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镜头记录下 半个世纪前的大凉山

华西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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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与这些黑白照片一起看到的,还有裹着头布的男子、练习弓箭的武士、田间的妇女、盛装的新娘等等,部分有明确的地理位置,有些没有标注,但我认为这是在凉山任何地方都能拍摄到的场景,换言之,许多的场景都是那样的熟悉。

何万敏/文

这是在大凉山腹地,昭觉城,一个偏远冷寂的地方。冬日的阳光下,身披披毡的彝族人席地而坐于城墙下,悠闲地晒着太阳;后边七个人站立着,最前面的小孩子,神情专注地看着摄影者。而城门洞因为阳光的阴影显得深不可测,只是从一角的光照看得出,木制大门似乎紧闭未开。

图片文字简要:昭觉城建于1901年,城的直径只有一百几十米,民间用“一灯亮四门”形容它的小。当时城内居民仅有几户,共几十人。这就是我看到的昭觉城最早的照片。

与这些黑白照片一起看到的,还有裹着头布的男子、练习弓箭的武士、田间的妇女、盛装的新娘等等,部分有明确的地理位置,有些没有标注,但我认为这是在凉山任何地方都能拍摄到的场景,换言之,许多的场景都是那样的熟悉。而且,凭一种模糊的直感而言,影像中几乎没有那一个历史时期具代表性的标记。

遇夷人包围  惊险但终未被擒去

2002年春天,第一次读到庄学本有关凉山摄影作品时,我被半个多世纪前的图像深深震撼。那年的第2期《中国摄影》杂志,刊登了以《庄学本:一位被淡忘的摄影大师》为题的策划,43个页码、81幅图片、8篇署名文章,据说是该杂志自创刊以来最大规模的摄影家个人专题。其中“夷族”一节13幅图片,既有《凉山昭觉城》《彝族大堡子》,又有《彝族婚姻》《彝族丧事》和《奴隶主妇女出门》等。摄影理论家李媚评价庄学本是“中国摄影史上一位具有文化自觉的摄影家”。

庄学本的大凉山之行,可以从《庄学本全集》中的日记,确切知道是1938年11月5日开始的,直到7月30日。他到了凉山的几个县,还去了今天属于凉山州的盐源县、木里县,以及分属盐源县和云南省宁蒗县的泸沽湖。日记部分摘录如下:

“我于1938年11月5日由打箭炉出发,预备步行进大凉山调查倮倮部落。带了二个随从的‘戎’人背了一肩行李,出南门翻雅加埂雪山,顺大渡河南下,先到越西的田坝,在青年的倮倮土司岭光电君家里住宿了十几天,很凑巧遇到倮倮的婚丧大典。

……由田坝去冕宁,再经西昌入大凉山,这也是一次惊险而有趣的行程。我随着邮差,装扮成他是伙伴步行进山,天天翻山越岭,歇宿在夷人家里,一路听到的多是抢劫和打冤家的新闻……

昭觉是一座空城,除县政府外只有两户汉族,三户夷人。我带着一架留声机,夷人初听唱片以为机中有鬼,因此天天有数百人进城参观,看了惊奇赞叹,我也就有充分的机会对他们照相或访问,彼此渐渐混熟了……我们在大凉山中各处游历了两星期就取道返西昌,途中又遇到了夷人的包围,但终未被擒去做奴隶。2月16日我们离西昌赴盐源,由盐源南行至盐边,一路山势陡峭,鸟径羊肠,步行很艰苦。……这里临近云南,天气很温热,我的旅程由盐边经盐井入木里。”

真实的影像  不该遗忘的历史

那时,年近三十的庄学本风华正茂。在此之前,他已经到过西北的西宁、兰州,西康省的马尔康一带,拍摄了成千上万幅图片。

1941年,汇集其1938年至1941年期间考察西康藏、彝、苗、傈僳、纳西等少数民族地区成果的“西康影展”,在重庆、成都、雅安盛大举办,以真实的影像介绍了西康的山川、地理、民族、物产,参观者计有二十万之众。该影展也被称为“中国摄影史不应遗忘的历史事件”。

有很长一段时间,庄学本的儿子庄文骏对父亲是“陌生”的,他虽然喜欢父亲的作品,却并没有认识到这批作品如此重要,当外界像发现宝藏一样惊喜时,他觉得“不可思议”。

庄学本1909年出生于上海的郊区农村,十五岁时,在上海寻源学塾读了两年旧制中学,因交不起学费辍学,十六岁在上海几家公司当实习生。决定他这一生的行为是:1930年春,参加了一个知识青年组成的“全国步行团”,从上海走到北京,一路进行社会考察。最终因直奉战起,他们行至北京后被迫返回,庄学本的人生却从此上路,边地和远行成为他目光的方向。

1931年至1934年,庄学本离家到南京工作。适其服务的公司位于新街口,与南京最大的照相器材公司为邻,小职员庄学本开始为摄影“发烧”。

他在上海浦东的家中,已经有被他迎娶进门的妻。1935年11月,庄文骏降生到这个家中。只不过,十岁之前父亲对于他,都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出门在外之人,只有那个老屋中很多父亲的旧物可供他想象。比如那些干版、玻璃版的照片,大相机的胶卷,冲洗胶卷的药水,印相片用的那种晒相架子。

欲自费入藏  被以“来历不明”拒绝

1934年,25岁的庄学本携自己的两台相机和几年积攒下的三百元钱,一路溯长江乘船西上,借道四川,意愿以《良友》、《中华》画报和《申报》特约记者的身份,自费随民国政府专使行署一同入藏。未料最终还是被专使黄慕松以“来历身份不明”为由拒绝随行。后来,他请南京的朋友在蒙藏委员会办了一张去传说中的“野番”俄洛(今青海省果洛)的旅行护照,证件上用了“开发西北协会调查西北专员”的名义。

依然入藏无望,但西行之志不灭。边地富于冒险而神秘的想象,对于一个城市青年的吸引力更加强大。他在《羌戎考察记》里写道:

“我觉得险地一定多奇事,多趣事,有研究的价值,有一探的必要。现在地图上对于四川的西北部、甘肃的西南部、青海的南部、西康的北部,还是一块白地。民族学的研究者,关于这个地带所得到的报告也是奇缺,我为了这样大的使命更应该进去一探。“开发西北”是“失掉东北”后指示青年动向的标的,并不是空喊的口号。廓落克是西北的腹地,要开发整个西北,必先明了这个关系重大的腹地。”

有了“专员”的身份,再找来一个藏族翻译和两个羌人做背夫,庄学本于1934年5月末自成都向俄洛出发。经灌县、汶川、理番、五屯、四土、阿坝草地而入廓落克(俄洛),循岷江流域之松潘、茂县而返蓉城。

抗战胜利后  他才终于得以还家

上海沦陷,回程受阻。庄学本在成都投笔从戎,报考航空机械学校,未被录取。然西康建省需要各种技术人才,即受聘任西康省筹备委员会参议(后改称顾问),兼任西康省通志馆筹备委员,长年在民族地区考察。这一走,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庄学本才得以还家。

他终于来到大凉山昭觉城。每一天的日记,包括海拔、气温、所见所闻,尽可能写得详尽。这是1939年1月29日的日记:

“早饭后我和县长到老城去参观,老城在新城之南十里大坪子之下。骑马前往,到达老城,城中现有汉人三四家及黑夷拉蔡家数家。旧城东至昭觉河,南至花海子,西之山脚,北达大坪子,纵横均约一里。旧日外城系土城,共有三门,街道纵横;后又在东首城内筑新墙一道,系石筑。咸丰二年,阿侯家反,即被掳掠。又至宣统二年筑新城时,新墙石砖即被拆去,(石碑)本在新城外,后迁新城内,最后被捣毁成数块。又李师爷西首有倒仆地下之石碑一块,传为孔明纪勋碑,但经我们四五番过来察看,系同治二年清和月修关帝庙之捐银碑文,字迹十之三已经漫漶矣。城西首有坟墓数冢,多系清时城中公地;北首者现被八气家占,南首者已被阿什家占据云。我们巡视一周,归途约半里的石壁上刻有‘建昌镇田振邦、宁远府陈廷绪平夷事,讫立马勒石,宣统元年徐环璋书’等字样也……“

新中国成立后,庄学本到北京参加新中国的民族工作。1984年,75岁的他在故乡浦东去世。八百块钱买的墓地,墓碑南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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