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苍生在上》 川人精神当代表达与川剧舞台当代审美

遂宁新闻网
关注一台好的舞台艺术作品总是能为观众提供广阔的思考和解读空间。2019年7月29日、30日,中国评剧大剧院,2019全国基层院团戏曲会演,遂宁市川剧团创作演出的原创大型川剧《苍生在上》连演两场,精彩的演出,带观众领略黄河惊涛骇浪、走进历史荡气回肠,塑造了张鹏翮的文人风骨与廉吏形象,让观众看到了一位有情怀、有担当、有学识、有能力、尊崇生命至上价值观的遂宁走出去的官员张鹏翮的清官形象。遂宁市川剧团自1986年10月建团以来,创作了《马嵬驿事》《周八块》《郞当驿》《燕归》《蓝天怒色》《诗酒太白》等几十部剧作,曾先后塑造过多个舞台形象。此次《苍生在上》的推出为遂宁市川剧团和整个川剧舞台增添了一个新的、独特的艺术形象,对历史人物进行了一次符合时代审美的新解读。在某种意义上讲,川剧《苍生在上》的推出,是遂宁市川剧团作为四川中部的川剧大本营的一次复兴,一次再出发。

一、川人精神的当代表达
(一)古为今用,深挖历史名人的现实意义
作为历史文化名人辈出之地,四川从来不缺少讲述历史文化名人的艺术作品,其中如李白、杜甫、苏轼、卓文君、薛涛等,曾被多种艺术形式进行多维度的塑造与呈现,在戏剧舞台甚至川剧舞台上,上述文化名人形象也一直在被戏剧工作者挖掘。然而,历史名人不仅仅局限于文化名人,在历朝历代,四川均涌现出了有影响力的人物,或为文学家、艺术家,或为政治家、思想家,或为科学家、军事家等,他们身上优秀的精神品格、川人的气质风范,是值得今人珍视的宝贵资源。作为其中之一的张鹏翮,此次便被川剧界的有识之士发现、挖掘,给与了足够的重视。

张鹏翮(1649年—1725年),字运青,号宽宇,谥文端,四川省遂宁市蓬溪县黑柏沟人。清初名臣、贤相,水利专家,是清代268年间四川官位最显赫、名声最响亮的人物。其治理黄河所采用的“筑堤束水,借水攻沙”主张沿用至今,在中外水利史上的都有高度评价,称其为“伟大的水利专家”。张鹏翮于清康熙九年(1670年)举进士,身仕康熙、雍正二朝。历任刑部福建司主事、礼部郎中、苏州、兖州知府、河东盐运使、大理寺少卿、浙江巡抚、兵部右侍郎提督江南学政、左都御史、刑部尚书、江南江西总督、河道总督、户部尚书等职,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时人称其为“遂宁相国”。曾随索额图勘定中俄东段边界,为签订《中俄尼布楚条约》打下了坚实基础。为官五十余年,一生清正廉洁、品行高尚、政绩卓著、名满天下。康熙评价他是“天下廉吏,无出其右。”雍正评价张鹏翮“矢志端方,持身廉洁。为官五十余载,历转二十余官,清白一心。流芳竹帛,卓然一代完人!”
近年来,不少专题片介绍张鹏翮廉洁奉公、一心为民的事迹。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川剧人关注到了这个张鹏翮,并通过对其人其事的深入了解、调研,越发认识到张鹏翮精神并未过时,其在新时代也具有着独特的审美光彩,故而下深水,深挖张鹏翮的时代价值,也便有了如今川剧《苍生在上》的出现,其回望历史,再读历史,把历史故事讲述的娓娓动听,把历史人物的时代精神以一心为民、以苍生为上,把历史中优秀川人代表张鹏翮的担当精神,把其廉洁、情怀与风骨以艺术手段呈现于川剧舞台之上。

(二)讴歌英雄,传承以民为本的价值取向
作为新时代的文艺工作者,应用心将创作精力投入到不断推出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的精品力作上。用四川特色、四川风格、四川气派的川剧艺术讲述四川历史上曾涌现出的名人故事,讴歌四川走出去的时代英雄,是文艺工作者应尽的本分。
张鹏翮就是历史上四川走出去的一位英雄。在刻画张鹏翮形象的同时,反映出了当代川剧工作者对时代背景的深刻反思以及对张鹏翮所经历的那段历史的清醒认识,用剧中人物说出了老百姓最希望听到的声音:“爱民如子,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君轻民重,皇上:苍生在上啊!”皇天后土,苍生在上,有情有理的一句箴言,其价值与意义亘古不变。
作为一位历任多个重要职务的高官,对治理黄河做出突出贡献且一边治河一边赈灾的好官形象,在川剧《苍生在上》之前,张鹏翮从未在舞台作品中被体现。今天看来,这个题材有被着重表现的价值。剧中故事根据真实史实改编,康熙年间,黄河决堤,张鹏翮受命河道总督治河。上任途中,见遍地灾民,饿殍遍野。救灾是地方的事,治河才是河道总督之责。张鹏翮甘冒杀头之险,巧妙周旋,以各级官员俸禄作抵押,借出三十万石常平仓粮。最终变卖家产仍不能换粮食,而经历了大饥荒、大苦难的百姓,在皇帝面前替他还粮,最终解决难题。可以说,张鹏翮是一个怀着坚定的民本思想的官员,他意志坚强、勇于担当,其气节与勇气如今也并未过时。进入新中国,进入新时代,当下人民群众热切呼唤的,也是能够一心一意为百姓着想、从百姓出发的好干部,这些干部能能够在维护人民群众利益之时,千方百计想办法,排除万难。这种精神,与张鹏翮所呼唤的“苍生在上”精神恰好一致。所以说川剧《苍生在上》为张鹏翮赋予了鲜活的时代意义毫不为过。讴歌、塑造张鹏翮形象,正是传承以民为本价值取向的具体体现。

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创作生产优秀的文艺作品是为了人民。川剧《苍生在上》写一心为人民的川人英雄张鹏翮的故事,彰显川人精神,体现时代价值,戏里戏外充满这对人民群众的感情,为其成为舞台佳作打下了良好基础。
二、川剧舞台的当代审美
(一)剧本扎实,情感充沛
好的剧本乃一剧之本,川剧《苍生在上》能后得到较多好评,其剧本扎实功不可没。该剧编剧唐稚明、巴布自2017年初至该剧亮相第四届川剧节,参加全国基层院团戏曲会演,共对该剧剧本进行了十五稿的修改,投入了大量时间与精力。其中,编剧巴布与张鹏翮同为遂宁人,作为张鹏翮的同党,在他看来一直以来都有一种穿越古今的声音在呼唤他,有一种无形力量在推动他,让他情不自禁去挖掘、去感受张鹏翮的士子情怀,去抒写张鹏翮心系苍生、清正廉洁、勇于担当的故事。正是源于这故事经历三百年风雨,从模糊到清晰,让巴布为之惊叹,他眼中的张鹏翮是鲁迅先生笔下的埋头苦干、拚命硬干、为民请命的“中国脊梁”。确实,张鹏翮的故事属于遂宁、属于四川、属于中国,值得人们了解、回味和思考,而后抒写。
抒写,是带着真情实感的抒写。从古至今,能够被广大人民群众接受的优秀的文艺作品从来都是寓理于情、以情感人的。“有没有感情,对谁有感情,决定着文艺作品的命运。”戏里戏外,川剧《苍生在上》都充满着浓烈的感情。戏外,剧作家对人物饱含深情,他对剧中人进行精心的诠释与刻画,力求让人物有血有肉,立体生动;戏里,张鹏翮对黎民百姓的爱惜之情,对家中老父亲的浓浓亲情,对助手阿山的惺惺相惜,对端敏公主的有礼有节,塑造出张鹏翮感情的丰富与把控,且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如剧中张鹏翮闻父亲去世噩耗魂飞九天的一段唱,“闻噩耗剑穿心状霹雳轰顶,痛只痛儿未曾回乡把孝敬。却迎来儿在阳父在阴,我叫了一声爹呼了一声亲,千呼万唤再也听不到爹爹回应一声。”这份无奈、纠结、沉痛与不甘,都被剧作者写出来了,而最让人揪心的是,老父亲还将家产变卖,将银票托人交于自己儿子为民还粮食。这也让人自然而然联想到,正是良好的家风、一代代的传承,才让张鹏翮逐渐形成他以苍生为上的价值观。

《苍生在上》全剧塑造了一个与传统清官戏中清官形象都不同的张鹏翮形象,他巧用智慧借粮食,买家产还皇粮,将赈灾与治河放在一起来写,突出了他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人物性格,看后令人耳目一新,精神振奋。然而,在主要人物塑造上仍可更加着力考虑其主观能动性,让主人公有更多的空间发挥自己的智慧去解决剧中设置的矛盾与冲突,将使人物更有魅力,感情更加饱满。
(二)导表统一,呈现上乘
川剧 《苍生在上》总导演蔡雅康谈及他创作该剧的导演意识时说,作为戏曲人,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在川剧舞台上塑造这样有价值、有深度的艺术形象,将他身上的情怀、道义,将他所蕴含的正能量传递给更多的人。蔡雅康总导演这样说,也和该剧执行导演郑德胜一起将想法落实到实践中。作为一台历史正剧,川剧《苍生在上》难免涉及到集体场面和个人场面,在集体场面中,导演在努力营造一种整体感、仪式感,这一点在该剧第八场也即全剧结尾时候那一场百姓为张鹏翮还粮的戏中,体现得尤为突出。剧中,导演的处理是,后区平台民众肩挑车推,送粮食替张鹏翮还债,有二人从后面抬粮包到前场,张鹏翮扶民众,扶粮包,大为感动,皇上、端敏大喜,定格造型。这样的场面在剧场里非常具有现场感染力,观众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是不禁鼓掌甚至落泪。而在处理个人场面的时候,导演力求让演员做到既带有戏曲程式化又不脱离生活化的效果,以剧中第五场戏常平仓借粮为例,张鹏翮与常平仓守备唐成伍的斗智斗勇, 这一段两人板凳造型、行动与语言皆针锋相对,让观众既看到巧妙设置的舞台调度,又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体现出了创作者的聪明智慧。

遂宁市川剧团团长、该剧艺术总监刘世虎,作为张鹏翮扮演者,他曾为如何去捕捉这个历史上清官形象的内心世界、如何把张鹏翮赈灾与治河的难度与纠结、把一心为民的无私情怀完整地呈现在舞台上想了许多办法,最终确立了属于他自己的、舞台上的张鹏翮。刘世虎系花脸演员,他诠释出的清官形象与一般生角塑造的清官形象不同,他从自己行当特色出发,不去可以追求生行的儒雅、书卷气,而着力突出花脸行的霸气与果敢。最终,刘世虎在川剧《苍生在上》中如愿塑造出了一个有原则、有勇气、有智慧、有风骨、有情怀、有温度、令百姓喜欢的张鹏翮形象。当然,张鹏翮这个人物考验着刘世虎的表演功力,作为该剧的绝对一号人物,张鹏翮要做、要唱,要带动整个剧向前推进,他充分发挥了自己不凡的身段基本功和唱功,最终取得了让观众满意的效果。
剧中的其他角色也都个性鲜明,也被一台尽职尽责的演员呈现得淋漓尽致,如阿山饰演者马江鳌以短打老生应功,一招一式都有着浓浓的程式感;如王国昌饰演者雷云以官衣正生应功,稳重大气;如汪景祺饰演者苏明德以官衣丑应功,狡诈诙谐;如剧中康熙饰演者但志生以正生应功,王者风范。每个角色都在剧中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有尺度,有呼应,这也真正实现了舞台表演上的整体与统一。
(三)音乐引人,创新实践
当我们回顾川剧发展历程,会发现川剧并不是一成不变在固化传承,而是伴随着历史的不断推进发展,随时发生着种种或大或小的变化。这些变化有时是声腔的融合,有时是程式的创造,有时是脸谱的改革,有时是题材的开拓。或者说川剧是在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当社会大环境在悄然改变之时,川剧也随之自觉或不自觉进行了调整与适应。川剧《苍生在上》就在音乐创作上进行了一次尝试,使其成为多年来少有的、用胡琴声腔谱写全剧的一次艺术实践。

川剧胡琴属于皮黄系统,与京剧的西皮、二黄一样归属于戏曲板腔体声腔。因京剧的皮黄在板腔体声腔中的优势壁垒,故不少声腔中有皮黄的地方戏剧种都很少去跟京剧“打皮黄擂台”,“唱胡琴对台戏”。此次,将川剧胡琴声腔用于川剧《苍生在上》这样一台新编大戏的全剧声腔,颇具挑战性,从这个角度,其实也算是一种尝试或者说是一种创新。
由徽剧、汉剧演化而来的京剧,在四大徽班进京后,因当时清朝宫庭的偏爱。其皮黄声腔也逐渐染上了适合表现清代朝野故事的特征,与京剧皮黄声腔同属一体的川剧胡琴也自然具有了同一特性,而作为一台以清朝官员为表现对象的川剧,川剧《苍生在上》在昆曲、高腔、胡琴、弹戏和灯调这五种声腔中选择胡琴腔来唱绎和表现,无疑是符合形式与内容相统一的原则的。同时,胡琴腔的悠长与婉转特性也更能满足剧中主角抒发情怀与唱情说理的需要,板腔体上下句的严谨架构与剧中对仗工整的唱词也是相互适应的,演出实践中的表现也表明胡琴腔的选择和运用,目前,从总体效果看,还是成功的。

譬如剧中对主人公张鹏翮,设计了几个成套唱腔,其中,以《众饥民围粮仓》、《闻噩耗箭穿心》最为典型。另外,出场的《奉圣命》则用了襄阳梆子来体现主人公赴任的急切心情,也暗示了即将面临的危机。作曲家李天鑫、配器李柳莎根据主人公的唱腔,提炼出了全剧的音乐主题。音乐主题的乐句使用了两个“大跳”音程:“2、5”“7、4”,颇有挑战性。在全剧的音乐中,根据川剧胡琴二黄的调性特点“徵”音,给张鹏翮的主要唱段融入了山东音乐的特定音列,在六场与七场之间,剧本结构的链接女声独唱,更是将二黄音调与山东民歌结合一起,提炼成出一个新的唱段。以上所列种种尝试,通过作曲家的设想与演员的诠释,使得该剧的音乐产生较好的剧场效果,令观众振奋、入情、入戏。
川剧《苍生在上》是一台具有独特风格和意义作品,其出现既推动了一批演员、主创人员的艺术成长,又让遂宁市川剧团、让川剧有了进一步向前发展的可能。如同剧中有句唱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留得清名照汗青”,希望通过逐渐的完善、打磨,几十年后、几百年后,观众可以记住历史上曾经有过张鹏翮这个熠熠生辉的名字,可以记住川剧舞台上曾有过《苍生在上》这样一台为人民群众写的佳作。

